【新神榜杨戬】我愿
——舅甥温情向，大型教育小孩现场。
——周末愉快，5k，HE，放心阅读
00
追风赶月莫停留，平芜尽处是春山。
01
沉香刚上船的时候，老是做梦。
梦到的却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，只是自己。
他梦见自己走南闯北的时候，跟着申公豹杀人劫财，匕首划过那些芦苇一样脆弱的生命，鲜血喷涌出来，像是一道浓郁的虹，淅淅沥沥的落在他脸上，眼前都变成一片化不开的猩红，他拼命的眨眼、奔跑、悲号，可过去不肯放过他。
他醒来时大汗淋漓，连枕头都沾上水渍，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哭过。
他没对杨戬说过这些，平时生活里，也总是沉默。他不是那种乖觉伶俐的小孩，说不出讨巧卖乖的话，大部分时间都是规规矩矩的，和他那吊儿郎当的舅舅不同，温和礼貌，谦逊谨慎，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把浑身的刺都拢进斗笠里，倔强又决绝的，和过去的自己道别。
杨戬总是神出鬼没，把沉香领回来的那一天，他把自己仅有的金银细软随随便便打了个包，跑去底舱和药贩子做了室友，自己的房间就这样留给了沉香，那房间靠窗，又在顶层，风景很好，视线开阔，清晨和傍晚向外看着云海蒸腾，让人有种会飞的错觉。
他领着赏银捕手的差事，却没让沉香跟着，也并未布置什么功课给他，只是留下了自己读过的一箱子功法秘籍，就放在卧室床榻底下，沉香想看的时候，随时都可以拿来看。他没有系统学过这些东西，看着就格外费力些，每次逮着杨戬，就要问个明白，舅甥在不知不觉中处成了一对好师徒，老姚开玩笑的让沉香拜他为师父，杨戬只是摆了摆手。
“当不得，他走他的路。”
02
“你最近睡不好吗。”
吃饭的时候，杨戬吃了八分饱，放下筷子，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着沉香。
船上的物件大都换了新的，药贩子是个伶俐人，十天里倒有七八天漂泊在外头，通缉令下了一张又一张，杨戬也说不清楚他在干些什么，只能平白无故担着窝藏罪犯的罪名，他自己倒也不甚在意。药贩子出门总要带点东西回来，有的时候是凡间一包糖油糍粑，有的时候是大件儿，装在变幻莫测的宝葫芦里，这套竹木的桌椅就是他孝敬的，质量一般，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。
“没有。”
沉香摇了摇头，用筷子尖捡毛豆吃，小巧嫩绿的一丁点儿，在盘子里滚来滚去。
“还说没有，瞧瞧，遮黑眼圈。”
老姚掰了半个馒头，啧啧称奇，指着沉香的脸。
杨戬也不答话，气氛霎时间变得很安静，沉香惴惴不安的停了筷子，侧过头向杨戬看去，却猝不及防的看着那张脸在自己面前放大了好几倍，直挺挺的冲自己凑过来。沉香吓了一跳，条件反射的向后仰，又被轻轻扯住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小孩还未长开的肩胛骨，沉香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僵硬在那里，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，炸了毛的猫咪。
他忐忑的闭了眼，不知道杨戬要做什么，等了一会儿，却感到一丝冰凉的触感落在眼底，他猛然睁开眼睛，看到杨戬的手指点在他的黑眼圈上，只轻轻停留了一瞬，很快就移开了，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。
“怎么搞的。”
杨戬收回手，重新仰回椅子上，语气散漫。
“舅舅，你又吓我。”
沉香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，近乎嗔怒的瞥了杨戬一眼。
“别来这一套。”
嬉皮笑脸的神仙摆摆手，靠着不结实的椅背摇来摇去，这样不稳重的动作，被他做起来却也好看的要命，淡蓝色的衣衫像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，柔软的荡漾在温柔的风里，笑容漫不经心，却自带一股风流。
“舅舅，我梦见我杀过的人。”
小孩正色的说，很直白，目光很亮，空洞的仿佛一片云海。
杨戬不再摇晃。
03
小孩胡思乱想，多半是闲的。
杨戬这么想。
他火速联系了自己在赏银捕手工会的同事，打发沉香过去办了个证件，正式上岗。小孩对是非黑白看的太严肃，总带着股不死不休的倔强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宁为玉碎的壮烈，杨戬希望他能在工作中慢慢领悟世界混沌的本质，希望时间能洗去他身上尖锐又易碎的部分，变得淡然平和，变得潇洒快意。
临上岗头一天，杨戬亲自领着他去蓬莱取悬赏单子，路上和他约法三章。
- 学会自保，不许受伤。
- 刀下留情，非到万不得已不取人性命。
- 速战速决，不行就跑，船会在最近的港口等你。
可惜沉香总不是个听话的小孩。
当杨戬看见伤痕累累的沉香艰难的扒上船舷的时候，极其光火的砸了手里的茶杯，他很少发这样大的脾气，连哮天犬都安分下来，把自己缩成一个白白小小的毛团子，安静的伏在他的脚边，险些被他一脚踩上去。
沉香的任务并不复杂，不过是帮人寻一件东西，交付给失主即可，只是没想到这件东西牵扯出多方势力的围追堵截，那东西沉重，沉香行进速度被拖累，在敌阵中七进七出数遭，却始终不愿松开手，肩膀被流矢射了对穿，东西送到，人也几乎去了半条命。
他是那样倔强的小孩，认定的事情，不愿意一丝一毫的回转。
杨戬深深吸了几口气，眼角抽搐，一丝冷笑从嘴边溢出来，攥紧的拳头捏出声响，不愧是他们家的孩子，连宁折不弯的性子都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。这原本不是大事，小孩走点弯路，总能学的聪明，可他又怎能不生气，这是他的外甥，他最亲最近的小孩，一想到刀剑无眼砍在他身上，杨戬的心就情不自禁的揪了起来。
04
“舅舅……”
小孩被老姚搀上船，剧痛之下居然还看得清杨戬的脸，低低的垂下头去，声音很微弱，带着生锈的铁片一样钝钝的沙哑，他浑身都是血，站在甲板上不过几个须臾，脚底就晕染上了一圈猩红，半旧的袍子被划开巨大的口子，露出血肉模糊的躯体，宽大的斗笠盖在他的头顶，杨戬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他有些眼花缭乱，感觉浑身的鲜血都冲上了头顶，勉强扶着椅子才站稳。
“再有下次，我打断你的腿。”
杨戬从未这样生硬的说过一句话，他生气啊，他真的心疼，心疼小孩孤苦伶仃一个人，心疼他颠沛流离的时候自己一无所知，心疼他在自己的庇佑下依然伤痕累累，心疼他哪怕站着都很艰难，却还要冲他挺直脊梁。
你为什么这样倔，沉香。
他在心里低低的发问，却最终没有说出口。
药贩子从人间带来铁皮窄罐里装的蒸馏烧酒，杨戬咕咚咕咚喝下去好几口，才敢直视沉香的伤口，他也是万军阵前拼杀出来的人，见惯了生离死别，血肉横飞的场面，从未如今日一般感到头晕目眩。他咬着牙，用干净的沾了水的布巾擦去肮脏的血液时，他颤抖得几乎拿不住。沉香将痛楚压抑的很好，死死咬着牙关，一言不发，冷汗涔涔而下，他也在发抖。
“……”
杨戬把烧酒浇在他的背上，他猛地抽搐一下，低低的呻吟出声，汗水迷了他的眼，沙沙的疼，发丝也被凝结成一缕一缕，贴在额头上，狼狈的像是溺了水的人。
“喝一口。”
杨戬把罐子递到沉香嘴边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。
烈酒呛人，他情不自禁的咳嗽起来，杨戬扶着他，那只手冰凉有力，像是溺水之人在海上遇到的浮木。他几乎从未沾过酒精，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，细密的汗珠涌出来，视线忽明忽暗，痛感开始减弱，他觉得有些恍惚。
05
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，杨戬守在他床边，后半夜，他开始发烧，说着胡话。
一会儿是骂骂咧咧的说从前的师父把自己当白痴，一会儿是说申公豹流连于烟花地时赊了不少账，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喊母亲、素未谋面的父亲，一会儿又叫杨戬。杨戬摩挲着口琴坐在他床头，听了一会，听清楚那小孩在说什么。
他说，舅舅，别打断我的腿。
杨戬就笑了出来，很无奈，却又很真诚的笑了出来。
药贩子熬了药汤，拍着胸脯保证药到病除，热气腾腾的碗里盛满了不明褐色液体，杨戬表示十分怀疑，端过碗来，自己尝了一口，咂摸下药渣，才把沉香扶起来，一点点喂他吃药。他今天大发雷霆，又突然这样温柔，药贩子表示不理解，眼巴巴的站在他旁边，欲言又止。
“？”
杨戬瞥了他一眼，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。
“二爷自己一个人唱了红脸唱白脸，真是人间楷模。”
药贩子嬉皮笑脸。
“滚。”
杨戬言简意赅。
“得嘞。”
药贩子压低了声音吃吃的笑，脚底抹油一样溜的飞快，沉香在药物的作用下继续沉沉睡过去，那药也许确实有效，高热的额头慢慢凉了下去，杨戬不放心，到天明才囫囵吞枣的在他床前打了个盹，意识消失的那瞬间，他听见小孩喃喃低语。
他说，舅舅，别不要我。
傻气，还只是个孩子啊……
杨戬朦朦胧胧间，这样想着。
06
在杨戬身边的每分每秒，都在沉香身上种下了种子，生根发芽，抽条生长成一颗病态的参天大树。他在意自己的过去，苛责自己的行为，拼了命的向杨戬证明自己是个乖孩子，是个好神仙，因为他怕杨戬会对他失望。
他不是杨戬那样的人啊，年纪轻轻就博得满堂喝彩。
他的童年并不幸福，充斥着欺骗、丑恶、贫寒、悲苦，唯独没有温情。因此他成长为那样的模样，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，为了实现一个目标近乎疯狂的执着，像是生发于地狱的鲜花热辣辣的开满忘川彼岸，夹缝中的黑暗，纠缠出他整个人的形状，牢不可破。
可他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，直到他来到杨戬身边，见识了海晏河清，人间喜乐。
他好喜欢杨戬，好喜欢呆在他身边，喜欢他的船队，喜欢他的每一种样子，吊儿郎当抑或慷慨激昂，而却又非出自于情爱，只是如同飞蛾扑火的喜欢，喜欢他的光芒万丈，对自己的黑暗自惭形秽，因此生了执念。
变得正义，变得能干，变得有用，变得很好很好。
舅舅，别不要我。
07
沉香在船上养伤的那段时间，杨戬表现得很从容。
他没有再聊起那天晚上的暴怒，也没有责怪他的鲁莽青涩，他话变得更少，却总是陪在沉香身边，有的时候翻起一两本线装的竹纸书，低声为他念一两句古诗，沉香识字不多，只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，大约是什么冬天的雪和夏天的荷，文雅又隽秀。
他开始试图教会沉香吹口琴。
为了显示他的诚意，杨戬特地让药贩子去凡间寻来了一段上了年头的桃木，亲手为他刻了一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口琴，上面的银饰也原模原样的錾上去，龙飞凤舞的线条好似御空飞翔。
他闲着没事就坐在床边教沉香吹口琴，那孩子没有半点音乐天赋，吹得船上鸡犬不宁，哮天犬眼底挂上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，每天扒拉着窗台冲杨戬抗议，说这样下去他即将看不见他心爱的狗狗，一边威胁着要跳进云里去。
杨戬揣着手笑的眉眼弯弯，沉香靠在床头，也露出难得的笑容，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，手里的口琴一模一样，除了岁月年轮磨刻的痕迹，哮天犬几乎从沉香身上看到了杨戬，又从杨戬身上看到了沉香的影子。
越来越出尘的气质，和不知什么时候收敛起来的暴戾顽劣。
杨戬是个好老师。
08
“不闹你，我带他去凡间散散心。”
杨戬第七次从船舷上抓过哮天犬的尾巴，彼时正是初夏季节，他的领巾在风中微微飘荡，显得愈发仙姿出众，超凡脱俗，他出神的望着远处的云海，在哮天犬的尾巴毛上胡乱呼噜着，船驶至一处仙家城镇之上，看见商贾农贩鱼贯而入，市容风貌其乐融融。
神仙的世界越来越不像过去，做神仙的他们也不能停滞不前，早已不是八方争霸逐鹿群雄的岁月，他只希望他家过分成熟的孩子平安顺遂，无忧无虑的度过漫长丰盈的一生。
“你变了啊杨戬。”
哮天犬变化成人形，坐在船舷上，歪着脑袋看向他。
“怎么？”
杨戬挑了挑眉。
“你变得好慈祥。”
哮天犬快言快语。
杨戬一滞，于是果断的松开了抓住她的手，看那扑腾着狗尾巴的小东西手忙脚乱扒住船板。很没良心的笑了出来。
09
端午前后，农忙季节，却又是郊游的好天气。
沉香温顺的跟在杨戬身边，由着他从市井街巷走到灿金原野，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，于是杨戬走的很慢，蜂腰猿背的年轻神仙走起路来一摇三晃，比乡下的老农还要自在些，沉香带了一副巨大的斗笠，汗涔涔的脸被笼罩在阴影之下，看起来只是个凡间普通的少年。
“去问问桃子怎么卖？”
杨戬指了指不远处的摊贩。
“嗯？”
沉香一时反应不过来，神仙去向凡人买东西，这绝对是可以上天庭周报的新闻。
“我带了钱的，怕什么。”
杨戬大笑，摸了一把小孩毛茸茸的头发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沉香愣了一下，有些别扭的走过去，俯下身，耐心的向老农询问桃子的价钱。
杨戬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，把钱袋丢给他，过了一会儿，看见小孩抱了两只个大的水蜜桃回来，就领着他随便在农家打的地井里冲了冲，当先咬了一口，入口是清脆的甜。
“舅舅你经常到凡间来吗？”
沉香啃了半个桃，口齿不清的问道。
“也不是，我哪里都去，什么都干，百无禁忌。”
杨戬啃得比他快，立刻就只剩了个桃核，捏在手里，答的很爽快。
“我会武术，会写两行酸诗，会木工，会说书，还会打两段莲花落，等空了我打给你听啊，嗯，我还参过军，当过小贩，被通缉过，也因为做好人好事上过报纸。”
杨戬信口拈来。
“我以为神仙不是这样的。”
沉香摇了摇头，表情有点复杂。
“那你觉得神仙是什么样的。”
“呃……匡扶正义……降妖除魔什么的？”
沉香又有些拿不准了。
“错误，没有人规定神仙是什么样儿，所以也没有人规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。”
杨戬突然变得很认真。
“我愿你成为那样的少年，风一样，鸟一样，无拘无束，百无禁忌。”
10
麦田里的金黄铺天盖地，正午的阳光倾泻下来，仿佛给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曼妙的金色，空气里的尘埃似乎在跳舞，一浪一浪的风吹过麦子和田垄，如同盛大唱奏的交响诗，沉香的眼睛亮晶晶的，杨戬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。
“舅舅，我想去那边看看。”
小孩征求着杨戬的意见，眼神里倒映着湛蓝的天空，如同把全世界的美好都融化进眼里。
“去吧。”
杨戬松开他的手，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远，然后脚步越来越快，奔跑起来，像是飞翔。
——我愿你飞翔。
沉香跑出去很远，再回头，已经看不见杨戬的影子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金色与他，那样灼目的阳光几乎让他流出泪来，他再也不能想起黑暗中泥泞的鬼魂了，他从未这样热烈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，轰轰烈烈，无拘无束。
——我愿飞翔。
一片巨大的云彩掠过天空，他站在原地，不知道从哪里来，往哪里去，他有些惊惶的寻找着杨戬的身影，四下张望，像是梦中的那个彷徨的小孩。
“我在这。”
杨戬的声音淡然又坚定，他从赤金的地平线上向他走来，眉目温柔。
他永远都在这里。
飞吧，我的孩子，飞吧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，无论何时何地，我都站在你身边。
我愿你成为那样的少年，风一样，鸟一样，无拘无束，百无禁忌。
冷山闲话：
明天朋友约我继续去刷4D，于是喜极而摸鱼。
写的很不像一个故事，散的一塌糊涂，大致就是说杨戬如何帮沉香走出自己的心魔，回头看看好像他也没干什么，只是站在那里，沉香就顿悟了（乐）。小孩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，执拗坚强，我希望他能成长为杨戬那样的人，看开一点，从容一点。
说得很乱，希望大家能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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